2008年4月29日 星期二

我所認識的裴豔玲 by 王仲德 7

七、文革十年

忍受痛苦。享受孤獨——裴豔玲的藝術感受之一

六十年代的中國,處於風雲變幻之中。

裴豔玲自調到河北省河北梆子青年躍進劇團以後。經歷了“關門三年,內部提高”的階段,技藝更有明顯的進步,下江南,進北京,上北戴河,名聲越來越大,從1963年到1964年,青年躍進劇團又開始了在河北的城鄉之旅,這個年輕的劇團和少年裴豔玲,越來越為更多的觀眾所喜愛。作者于1961年大學畢業分配到張家口懷安縣文聯工作,曾親眼看見不少幹部、農民乘火車、坐大車(那時汽車很少),到張家口市看他們的巡迴公演,回來後對裴豔玲的表演都是讚不絕口。

1964年,裴豔玲十七歲,如花的季節,正是年輕的藝人大展宏圖、出成績的時候,但是,“旗手”出來了,借著京劇現代戲調演之機,大放厥詞,說什麼“男不演女,女不演男”之類的鬼話。

這對裴豔玲很不利,因為她學的行當是武生,鍾愛的是“女演男”,其實這是一個最普通的常識問題:戲劇是人類藉以表達思想情感的一種藝術,一種娛樂方式,許多國家,許多民族在創造這種藝術形式時,由於主觀的興趣,或客觀環境的影響,都採用了“男演女,女演男”的別致手法,而且誕生了許多這方面的偉大藝術家,像中國的“四大名旦”,日本歌舞會的一些特級演員……可是在那個是非顛倒的年代裏,“旗手”的話就是法令,誰也不能不聽,於是,從1965年直到七十年代末,裴豔玲只能在《草原英雄小姐妹》、《紅色娘子軍》、《杜鵑山》、《龍江頌》、《洪湖赤衛隊》、《紅燈照》等劇中扮演一些女角色。

1964年9月16日,在全國又停演傳統戲和歷史劇,這更是一個時代的大笑話和悲劇!億萬人的文化娛樂活動,個人愛好藝術的權利就這樣被剝奪了,而且是以“革命”的名義!這對於擅演傳統戲和歷史劇的裴豔玲來說,日子更不好過了。

時隔不久,文化大革命開始了,“文革十年”對很多人來說,是一場災難,由於裴豔玲是尖子人才,更是雪上加霜,裴豔玲陷於深深的痛苦之中……生活水平的降低,政治思想上被批鬥,這還容易忍受,而對於一個已經插上可以騰飛翅膀的海燕來說,最難忍受的就是:眼望藍天,雲路遮斷,身有雙翼,卻不讓展翅……真叫人痛心啊!就這樣,裴豔玲年輕的藝術生命被耽擱了十幾年。

這期間,她同劇院的丁寶金結婚了,生了兩個女兒。

面對現實,忍受痛苦,享受孤獨,這是裴豔玲身處逆境鍛煉出來的性格,小時候在班主的壓迫下,父親不讓她多說話,如今她更加沈默了,但孤獨不等於無所作為,沈默不等於放棄藝術,就在很多人“緊跟形勢,與人鬥爭其樂無窮”或“逍遙自在”時,她說服看門的老大爺,把自己鎖在空倉庫裏偷偷練功。並設法找來一些有關文藝戲劇的書籍悄悄閱讀,以彌補往日忙於演出,無暇看書的遺憾,這期間,她還向中央民族歌舞團的一位老師學習新的發聲方法。

裴豔玲說:“這十幾年我沒有白白度過,可以說,沒有這十幾年的創傷,我可能不會從心靈上理解林沖,也可能不會產生創造鍾馗藝術形象的感情衝動。1960年,我在滄州演過《夜奔》,得過‘倒好’從此不演此劇。文革結束後,我再演〈夜奔〉,每次都激情滿懷,所以在第四次文代會上,當關肅霜老師提出:咱們娘兒倆同台演一次戲吧!我首先想到的戲碼就是〈林沖夜奔〉,從此,無論在哪里演出此劇。都能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。”據隨裴豔玲到丹麥講學演出的同志講:很多第一次看中國戲曲的歐洲人,被裴豔玲的〈夜奔〉激動得熱淚盈眶,三個臺灣青年女演員竟興奮地跳起來,說:“裴阿姨,還是咱們的藝術好!我們的嗓子都喊啞了,手也拍腫了,真為咱們中國人驕傲!”兩個時期演〈夜奔〉,效果截然不同,原因何在?是生活的磨礪和創傷,使她體會到藝術就是感情”(羅丹)。

一帆風順的經歷,很難產生撼人心魄的激情, 面對逆境,學會忍受痛苦,享受孤獨,劫難也是一種財富,這是裴豔玲的藝術感受之一。

經過文革,裴豔玲長大了。

1976年元旦剛過,劇院接受了一項特殊的任務:儘快將《寶蓮燈》拍成彩色影片。這對於停演傳統戲、歷史劇已十二年的劇院來說,無疑是一個特大新聞,人們議論紛紛。但在當時,這是政治任務,必須馬上照辦。可裴豔玲生第二個女兒才二十幾天,還在月子裏,沉香那麼繁重的表演和開打,怎麼能擔當下來?而上面的指示很明確:必須原人演。後來才知道,這是毛澤東主席在病重期間提出的要看一些演員和劇目。前面提到,還包括侯永奎的《夜奔》。當裴豔玲知道這個消息後,二話沒說,不顧產後身體十分虛弱,立即恢復練功,而且加大強度,每天早、中、晚三遍,硬是憑著驚人的毅力,在開拍前把以前的功夫找回來了。影片順利拍成,成為“文革”後第一個公開發行的古裝戲曲藝術片,進一步在全國擴大了裴豔玲與河北梆子的影響。

在拍攝期間,裴豔玲認識了陳懷愷、聶晶等北影藝術家,他們的藝術水平、更高的鑒賞力和為人做事的道德水準,給裴豔玲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並對她以後的進步大有裨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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